晨夕之間

※※ ※ ※ ※

小小隻的褚冥漾端著湯碗坐在門前的小板凳上，望著遠方的巷口，卻遲遲等不到父親歸來，他揉了揉鼻子，想起剛搬著板凳出來時姊姊對他的威脅，默默地將脖子上的圍巾又拉緊了一點。

「把拔好慢喔，怎麼還不回來，漾漾不想吃湯圓……。」拿著湯匙有一勺沒一勺的撥弄，一向愛吃甜食的他卻獨獨對湯圓沒有任何好感，大概是小時候曾經被噎到的記憶作祟，顧及他的感受家裡已經很少煮了，但是冬至節日的祭祖總免不了要跟大家一起吃碗湯圓來討吉利。

他晃晃小腳，然後注意到腳邊的小石子，忍不住站起來把湯碗放在小板凳上，然後開始踢小石頭。

「噗通！」玩得正起勁時，小石頭卻掉進了路邊一個沒有加蓋的水溝，當褚冥漾正是扼腕的蹲在那裡盯著水面時，突然想到既然小石頭都可以消失在這裡了，那湯圓應該也可以消失在這裡面。

他趕緊奔回門口端起碗回到水溝邊，但又突然想起「馬麻說不可以浪費食物，不然死掉的時候就要把那些食物都吃掉。」

正當他一臉苦惱地蹲在那邊思考死後吃湯圓還是現在吃湯圓比較痛苦的時候，身邊突然傳出了別人的聲音。

「你在幹嘛？」

「嚇！啊！」褚冥漾毫無防備的被嚇了一跳，差點連人帶湯圓滾進水溝裡，把出聲的冰炎嚇了好大一跳，趕緊抱住他把人往後拉，冰炎自己也不是多大的小孩子，一時間兩人就呈現冰炎從後方抱住褚冥漾的狀態跌坐在地上。

被嚇了好大一跳的褚冥漾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得看了自己已經空空如也的手、看了那個沒有蓋子的水溝，最後看向坐在自己後面的冰炎。

「抱歉，我不是故意嚇你的，那個碗我可以賠你。」冰炎以為他是在害怕弄丟碗被媽媽責罵，馬上就出聲道歉。

「紅紅、白白……」褚冥漾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看著冰炎的頭髮。

「嗯？你是說我的頭髮嗎？這是天生的。」冰炎抓了抓自己與眾不同的頭髮，以為又是個被自己的髮色嚇到的小孩。

「跟湯圓一樣……」褚冥漾指著冰炎的頭髮說。

「嗯……」沒有想到褚冥漾的反應會是這個，冰炎一時間也沒有反應，卻沒有想到下一秒褚冥漾還是跟其他小孩一樣大哭起來。

「……哇啊！嚶嚶嚶嚶嚶，漾漾……不是故意……嚶嚶嚶……把湯圓丟掉的……湯圓精不要來吃掉漾漾！！嚶嚶嚶！」

「你……你別哭了。」一時間冰炎突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狀況，到底是要先讓他不要哭，還是先澄清自己不是湯圓精。

「嚶嚶嚶……湯圓精不要吃漾漾，漾漾不好吃。」

「啪！」終於冰炎的理智線被褚冥漾的嚎啕大哭崩斷，果斷的往他後腦杓一巴世界就安靜下來了。

「呃……所以哥哥……噶、不是湯圓精？」褚冥漾一邊打嗝一邊看著冰炎拿著手帕替自己擦手腳和臉。

「不是！」冰炎憤恨的加重了力道，忍不住心想自己怎麼可能會是那種甜膩膩的東西。

「可是一樣啊！」褚冥漾指了指冰炎的頭髮，然後突然想起自家家長說過用手指別人不禮貌，又乾笑著把手指縮回來。

「好吧，我是湯圓精這樣可以了吧。」已經完全放棄辯解的冰炎無可奈何地承認這個荒謬的聯想，想阻止褚冥漾更多的發問，卻沒有想到他一承認之後，褚冥漾又丟出了更多天馬行空的問題，諸如：妖精的家是什麼樣、妖精吃什麼、召喚妖精就是把東西丟進水溝嗎等等之類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褚冥漾是被他的髮色嚇到後卻又跟自己繼續交談的小孩，冰炎還是硬著頭皮面對那些奇怪的問題。

※    ※ ※ ※ ※

「呵！」冰炎手上翻閱著當初的相本，意外看到自己抱著褚冥漾坐在褚家門口前的合照，才想起這段小時候認識的過往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學長──湯圓煮好了，來幫忙端一下。」廚房裡褚冥漾正忙著準備冬至祭祖的供品，這年冬至褚家爸媽和褚冥玥都有事情，只好讓唯一閒閒沒事做的褚冥漾回家來拜拜，想著反正都還要回來接人，乾脆就留下來沒有離開的冰炎，卻有了意外的收穫。

冰炎跟著拈香說完祈禱詞，直至最後燒金紙的時候，褚冥漾才想起來要問冰炎：「學長，你剛在笑什麼？」

「不，就是笑一個把人誤認為湯圓妖精的笨蛋小孩罷了。」冰炎勾起嘴角，他也有點好奇這樣講褚冥漾會不會想起曾經有這麼段往事。

褚冥漾聽到這回答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後他才突然想起那段小小的回憶。

「不會吧！學長你就是那個小哥哥！」褚冥漾滿臉震驚，這件小時候幹得蠢事他們家裡拿出來笑了很多次，只是那次之後卻再也沒見過那位漂亮的小哥哥，讓他也漸漸淡忘這件事，但因為印象太過深刻，所以反而一有人提起關鍵字就想起來了。

「天啊！好丟臉，我爸媽他們說那之後有一次冬至我還嘗試要找沒有蓋的水溝倒湯圓，看能不能把你找出來說。」雖然覺得丟臉，但褚冥漾還是說出了後續。

「喔？」冰炎拿出手帕像當初一樣，替褚冥漾把手上和臉上的金紙灰燼擦除。

「對啊，聽說我爸跟在我後面跟了好幾條街，我才找到可以倒東西的水溝，只是一直坐到天黑你都沒有出現，最後是我自己等到睡著了才被我爸背回家。」褚冥漾想了想又笑著說：「我爸還因為這樣有點吃醋，覺得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小朋友竟然在我心裡有這麼大的地位。」

冰炎看著褚冥漾因為小時候的記憶有點羞紅的臉，忍不住將他拉近自己懷裡吻了一下之後才說：「你爸爸現在也很吃醋。」

這次冬至他送褚冥漾回來時，剛好有和褚爸爸、褚媽媽碰到面，褚爸爸對於褚媽媽邀請冰炎留下來這件事頗有微詞，估計還是對於自家兒子被拐走有無限怨念。

「學長！這裡是門口！」褚冥漾慢半拍得摀住剛剛一時不察被偷襲成功的雙唇，抱怨了一下才溜回家中。

冰炎又勾起嘴角，他已經習慣了自家學弟對於大庭廣眾下的親暱舉動有多羞澀，雖然這樣，但看他羞紅臉的樣子，還是讓他對於這種褚冥漾嘴裡崩壞形象的調戲舉動樂此不疲。

而先進屋子裡的褚冥漾，總覺得還沒吃到湯圓就已經有一種從腳尖蔓延起來的灼熱感，正想用手搧搧風，卻被冰炎從後方整個抱住，恍惚間耳邊響起冰炎的低喃：

「褚，今年你的湯圓精回應了你的召喚，不過召喚的祭品幾顆湯圓可不夠，就拿你自己來抵吧。」

完全被美色給誘惑的褚冥漾好不容易才想起冰炎指的是不久前他們在廚房裡嬉鬧而不小心掉進流理台排水孔的湯圓，腦袋裡同時也回放了當時所有令人臉紅心跳的情節，瞬間褚冥漾的臉就成了比紅湯圓還紅的存在，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湯圓精打橫抱起準備應景的開吃他們的冬、至、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