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之間

學生會會議室少見得陷入一片安靜，褚冥漾舉著邀請卡的手還沒收下，看這狀況他也懂了，估計學長是想要避開他討論冥王的護衛任務，甚至不惜打破慣例，特地在早上時間召開任務會議，但學長沒想到他這麼無巧不巧，選在今天偷偷溜來學生會。

──唉唉，果然出門還是要看農民曆吧。

「因為上個任務的接觸，我收到了任務發佈人的……」

「不用！」褚冥漾再次重複自己的發言，想要打破安靜的僵持，冰炎卻急切地打斷他。

「嗯？」他歪著頭故作不解看向冰炎。

「學生會有的是人手，不是非得需要你出任務不可。」冰炎的話一說完，站在他旁邊的夏碎就覺得糟了，趕緊使眼色讓千冬歲注意狀況。

被冰炎的話砸個措手不及，褚冥漾愣了好久，雖然可以理解冰炎為何如此說話，但那字面上的嫌棄意味，依舊讓他忍不住心中的負面想法。

──因為無法抵擋安地爾的騷擾所以被嫌棄了嗎？因為能力不夠進了醫療班所以被嫌棄了嗎？還是……因為他太髒了所以被嫌棄了嗎？

「呵、呵呵……」褚冥漾突然低聲笑了幾聲，千冬歲一驚趕緊跑到他身邊，抓住他的手臂示意褚冥漾不要再糾纏這個問題。

但褚冥漾輕輕撥掉千冬歲抓住他的手，堅持繼續開口說：「原來如此，那麼請冰炎會長就在這裡對著大家說，你覺得我會是這個任務的累贅，所以負責留守學生會。」

「漾漾！」「漾漾！」千冬歲等幾個一年幹部，都對褚冥漾自賤的話表示不認同，同時看向他們的會長，希望會長會避開這個衝突。

「對，我認為剛從校慶遭受襲擊的你，會成為這個任務的拖累，所以你必須留守學校。」冰炎斬釘截鐵的話，讓所有人心臟都咯噔了一下，這不是讓狀況更加混亂嗎？

「……是嗎，那我明白了。」褚冥漾回應完後沒有停頓的轉身就出了會議室，沒有任何情緒性反應的異常狀況，讓大家都無比擔憂，如果不是會議參與視同學生會長命令，他們早就追上去了。

阿利和戴洛交換了眼神，戴洛打開麥克風讓所有人回到座位上休息十分鐘，阿利則離開會議室去找褚冥漾，用用他很少派上用場的輔導員職位去和褚冥漾談談。

「阿利。」在阿利就要踏出會議室的時候，冰炎叫住了他，卻停頓了很久才接著說話：「褚就拜託你了。」

「放心吧，我可是你們的輔導員。」阿利沒有轉頭，向後方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就關上會議室大門。

冰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閉著眼仰頭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揉了下脹痛的太陽穴，另一手想拿茶杯卻碰觸到了布料質感，讓他睜開眼看向對方。

「親愛的會長，雖然我很想讓你休息一下，但不得不說，你剛剛做了一手好死，所以等等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你今天的會議可能會很難達成預計目標了。」夏碎無奈的指向其他怒視冰炎的一年級幹部。

「嘖！我知道了。」

「你確定你真的知道？」夏碎這懷疑的語氣惹來冰炎的一踹，「哎呀呀，惱羞成怒是不好的示範阿，會長大人。」

「囉嗦！」冰炎推開他拿了自己的茶杯，杯口貼向唇瓣的剎那，他才發現裡面早就空空如也，乾脆把杯子直接扔向還在裝模作樣的夏碎。

「滾，去幫我裝冰水。」

「嘖嘖，才剛兇完漾漾，現在又這樣對我，讓我合理懷疑下，冰炎你應該不是提前更年期了吧！」夏碎說完馬上帶著杯子閃人，冰炎氣得青筋直冒。

「呼──」深深吐了口氣，剛剛和夏碎的閒聊，讓冰炎轉移了注意力，順利的將剛剛躁動的情緒都沉澱下來，不是不清楚那般對話的傷人程度，但……他不想也不願意再面對無法保護任何人的無力感，回學院來的這幾個月，冰炎最大的無力感幾乎都來自於褚冥漾。

「喀、噔。」冰炎的茶杯被放到桌上，卻是換了個人過來，看了戴洛一眼，戴洛無奈的聳肩，指向另一邊在安撫親愛弟弟的夏碎。

「嘖。」冰炎默默翻個白眼。

「這是冷靜下來了？」戴洛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臉上帶著一種看著冰炎耍任性的無奈，「你這是被漾漾傳染了衰運嗎？都特地調在早上開會還能讓他撞上。」

「如果他乖乖待在宿舍靜養就沒事了。」沒說都還沒想起來，一想起來冰炎的青筋又開始跳動，那個該靜養的傢伙剛剛還敢那麼大聲……沒關係，之後他總會找到機會修理一下不聽話的學弟的。

「嘖嘖，我這是該先替漾漾默哀嗎？」雖然這樣說，但戴洛卻一臉看好戲的樣子，「說到漾漾，依上次和任務發佈人的接觸狀況，加上他和冥王的貼身助理米納斯有認識，我和阿利認為他其實是可以擔任冥王貼身護衛的，我們其他人可以排在暗處。」

冰炎瞥了他一眼，才開口說：「我剛剛說了，不是非得他不可。」

戴洛一時語塞，乾脆站起身去宣布休息時間結束，他決定還是不要在這個關頭撩撥冰炎敏感的神經，身為年長者總是要對任性的後輩多點包容。

等大家都坐回會議桌前，戴洛就將會議主持交給了冰炎，當冰炎的麥克風一開，千冬歲馬上就舉手表示想要發言，冰炎瞪向刻意坐在弟弟身邊的夏碎，他卻一臉愛莫能助的攤手，冰炎只好轉看向千冬歲對他點點頭。

「冰炎會長，對於剛剛幹部褚冥漾對於任務負責人員的配置疑問，還麻煩說明清楚，我認為處在領導職位的人，不會樂見於團隊之中有任何隔閡產生的隱憂對吧？」千冬歲極力克制自己的憤怒，剛剛休息時間雖然夏碎對他說了很多，但他只想知道褚冥漾被針對的理由是什麼，今天一收到開會通知，他們就都注意到了這個會議是特意避開褚冥漾召開的，甚至於剛剛的對話中，讓他們不禁覺得這幾乎是無視褚冥漾在前置任務的功勞。

千冬歲一問完，冰炎沒有馬上回應，而是轉頭指示庚進行報告，庚將預備好的資料顯示在會議桌中央的懸浮螢幕，便站起身進行說明。

「這是冥王的資料，從資料上顯示，他十年前突然在地下勢力建立地位，本來都安分於暗處，但這一兩年開始突然有大動作，將勢力範圍拓展到檯面上來，上次前置任務主要場所的經營者──阿曼斯財團，已經徹底成為他的勢力。」

邊聽著庚的報告，冰炎也預估著冥王的力量程度，雖然阿曼斯財團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如此迅速就侵吞掉一個發展許久的財團，讓冰炎不得不警惕冥王的出現。

「這則是鬼殿的資料，近幾年內，他們已經越過流亡島的邊境警戒，逐步拓展勢力到冰犽國內來，之前還沒有確切證據，但經過之前校慶的事件，可以確定他們已經將手伸進冰犽首都。」庚點出了幾個事件，伸手畫了幾下，在螢幕最上方就顯示出了這些事件的時間軸，時間之相近很容易就會讓人有所聯想。

庚報告到這邊之後，冰炎就讓她停下來，讓其他人先消化掉目前的資訊量，自己的思緒卻飄到了上次前置任務。

其實這份資料是校慶過後冰炎突然閃過的想法，抱持著試試看的態度動用自己人下去查，只可惜注意到得太晚，不然上次前置任務絕不會讓褚冥漾參加。

會議室安靜了一陣子，歐羅妲和其他一年級幹部交換完意見就舉起手，冰炎知道這是一年級對他最後的質疑，馬上就同意讓她發言。

「所以即使兩者之間沒有絕對關係，但只要冥王那邊有鬼殿的嫌疑，褚冥漾就會被排除在任務之外對嗎？」這個問題只要冰炎有任何猶豫，那麼歐羅妲將會和一年級幹部對學生會進行消極抵抗，褚冥漾是他們的夥伴，今天夥伴被這樣對待，那麼明天就有可能會換他們自己被這樣對待，他們不可能默不作聲。

「是，而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冰炎給了肯定的答覆，接著甚至提到要交給褚冥漾重要任務，這讓一年級幹部們都緩和了剛剛可怕的表情，終於讓會議室又回歸平常的狀態。

冰炎向庚示意讓她關閉掉了剛剛的所有資料，然後冰炎顯示出一份來自學院三位董事的文件，他說：「褚冥漾留校期間，必須以學生會幹部與學院公關形象代言人身分，替本校爭取四年一度『軍事學院聯合競賽』的主辦權。」

這是會議開始之前沒多久，冰炎從三董那邊得到的消息，往年這項賽事是輪流舉辦，但今年各校校長不知為何更改了規定，決定讓學生自己來舉辦這項競賽，從爭取資格、賽程規劃到競賽結果，通通都會有評審進行給分，雖然增加了難度，但冰炎相信這只會讓各校學生更加投入爭取榮譽的機會。

林將這些資料在腦海中組織起來，衡量在三，他向冰炎舉手說：「我想以我的能力，我比較適合留校輔助褚冥漾同學。」

冰炎點頭同意，接著點開他臨時處理出來的時程與任務分配表：「這是目前暫定的任務分配與時程，所有相關資料會發送給大家，下週在學生會定期會議時間上會做最後確認，有任何問題與意見，請在下週會議前天晚上10點前找我或夏碎報告，林和庚將今天會議紀錄整理出來，並帶領其他人整理相關資料，最晚今天晚上11點前將會議紀錄與資料發給今天與會的所有人，夏碎和千冬歲會後來找我，以上，今天會議先到這邊。」

冰炎收拾好東西，帶著夏碎和千冬歲進入會長辦公室，讓兩人坐下後，冰炎才給兩人都遞了一份紙本資料，資料封皮的公會戳印，表示這是透過程序向公會調的任務報告。

冰炎看他們翻開封面後才說：「這是褚和米納斯所有共同任務的報告。」

聽到「所有」這個詞，他們才發現不對，從他們認識褚冥漾開始，按照褚冥漾和米納斯出任務的次數，報告絕對不只這點厚度。

「紀錄被抹掉了？」夏碎第一個反應，但冰炎卻搖搖頭，示意他們繼續看報告內容。

「不對！這任務報告太簡略了，除了結果之外幾乎沒有辦法確定他們在任務中的具體行動。」千冬歲翻完第一個任務報告就驚訝的說出發現，這確實不時公會會收的任務報告，仔細想想，褚冥漾雖然有出任務，但每一次都不是他負責寫報告，那麼會是誰有問題就很簡單了。

「恩，所以千冬歲請你追查米納斯的資料，如果可以，也找出褚和她在任務中的互動，夏碎幫我透過公會向米納斯發出任務支援請求。」

「是。」「是。」兩人接下任務便迅速離開。

冰炎自己一個人待在辦公室中，想著冥王任務、想著競賽主辦權爭取，最後不知不覺又想到了褚冥漾，想起他剛剛走出大門的背影好像有點蕭索，恍惚中心裡一陣刺痛。

※※※※※

阿利一出會議室大門，馬上就追上了褚冥漾的腳步，直接將人劫持到他和戴洛的辦公室，順便還將辦公室設置成封閉型的保密模式。

這一連串迅速的打劫模式迅速得讓褚冥漾反應不過來，阿利則笑了笑，將人安置在會客區的沙發上，自己則去小冰箱找看看有什麼飲料，剛好翻出之前褚冥漾給他的藥茶，毫不在意的就拿出來招待藥茶的原主人。

褚冥漾被阿利塞進他手裡的藥茶，弄得無奈一笑，調侃阿利說：「阿利輔導員的辦公室怎麼貧瘠到拿這個來招待人啊。」

「嗯？我以為冥王褚冥漾親手做的藥茶應該值得很多人傾家蕩產來買，用來招待重要貴客不是很適合嗎？」阿利故作不解順帶調侃回去。

「等等、我投降，我也不知道冥王任務會這麼快就下來。」褚冥漾高舉雙手示弱。

估計任務有可能是昨晚臨時派下來的，所以合理猜測學長應該抓著他們三年級幹部和教官、輔導員開了一整晚的會，然後今天早上又馬上開臨時會議，這麼一想，讓他忍不住對阿利投以同情的眼光。

「現在還不急著同情我，重點是你接下來該怎辦啊？小漾漾。」阿利用力揉亂褚冥漾的頭髮，不排除有報復的意思。

「什麼怎辦？」褚冥漾這是真的不懂了，既然冥王任務都已經下來了，不管這個任務參不參與他的計畫都會繼續下去。

「嘖嘖，剛剛會長大人可是一臉鐵青呢？如果沒記錯某人和冰炎是室友？」阿利的微笑依舊溫柔，如果忽略他眼裡看好戲的興致了話。

「……」褚冥漾了幾秒之後才意識到接下來的形勢險峻，「啊、啊啊！！我剛剛絕對被什麼附身了對吧？！我到底哪來的膽量和學長對嗆啊，啊啊！」

總覺得他家阿嬤又再次準備好要接他一起前往天國之路了，但光想到學長會給他的各種死法，說不定他可以一次湊齊，惹怒冰炎學長的一百種死法大全？光只是想像他就想哭倒在牆角，人生真的是不作不死啊。

「噗！」阿利被褚冥漾一系列舉動逗樂，明明實際上是個有很多故事的小學弟，偏偏會在不經意間有這種率真的舉動，總是會讓人想要多心疼他一些。

褚冥漾聽到阿利的噴笑聲，哀怨地望向他，最後豁出去一般的長嘆一口氣，癱軟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啜飲著藥茶。

「好啦，不然如果你真的被冰炎怎麼樣了，我和戴洛會冒死幫你收屍的。」阿利摸摸褚冥漾的頭髮，順便把自己剛揉亂的部分順好。

聽到阿利的話，褚冥漾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說：「阿利，你確定這樣有比較好嗎？」

「哈哈，真想知道冰炎最後得知我和我哥都是你的人，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阿利雖然帶著調笑的意味，但他很清楚冰炎一直沒有懷疑他們的原因，是身為冰牙與焰谷的主人對於附庸家族絕對掌控力的信任。

「等等，說清楚、是三位董事的人，不甘我的事。」褚冥漾很迅速的推卸責任，他可不想最後學長羅列罪狀時，他還要被加上挖牆腳一條。

「嗶嗶。」「嗶嗶。」突然兩人的微型電腦同時發出通知音效，接收訊息閱讀完內容後，兩人交換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訊息分別是千冬歲傳給褚冥漾、戴洛傳給阿利的，不過內容同樣都是告知校際聯賽的事項。

「看來這就是為什麼校董他們並沒有讓冥王任務緩一點進行的原因，」阿利直接將他獲得的詳細資料分享給褚冥漾，「雖然沒能加以運作冰炎對於校慶襲擊事件的情緒，但因為這個競賽資格爭取，反而讓你後續計畫更有操作空間」

「是沒錯，但我本來還想再趁機休息幾天的啊啊！！董事們真是太會抓準時機了，搞不好連這個舉辦資格的競賽都是他們故意弄出來的。」褚冥漾忍不住抱怨，雖然也不是真的想偷懶，但這種事情怎麼想怎麼麻煩啊，初步就得先達成人力整合，光是這一項就不知道得運作多久了，他好想請他家阿嬤早點來接他，人間好可怕啊。

「現在有什麼打算嗎？」阿利雖然知道褚冥漾一定會很累，但對於輔導員身分的他來說，也只能在這時候多多給點籌備意見，剩下的就只是在一旁看著。

「嗯……學校這邊了話，大學部的大家基本上不會有問題，但我想應該還是需要動用高中部同學，這得去找光頭班導協商……。」褚冥漾從沙發桌上點出懸浮螢幕，選取了白板功能，在上面寫寫畫畫。

「整合高中部嗎？」阿利有點意外褚冥漾不滿足於大學部人手。

「也不是因為大學部人手不夠啦，但畢竟這種大任務很少見啊，不用來訓練後進人才很浪費啊，而且也不知道下一屆比賽，各校校長會不會再腦抽延續這種模式，當然得好好把握機會啊，嘿嘿。」褚冥漾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上次校慶前找他談話的高中部學弟讓他很印象深刻，所以剛剛一看到這個任務，第一秒就是想用來訓練他們。

「這麼說倒也是，我想今年高中部的總教官一定很鬱悶，大學部學生竟然幾乎把他們高中部的教育問題一把抓了。」阿利笑著說。

「光頭班導才不會鬱悶好嗎？！他根本超樂見其成的。」想到當初高中三年的狀況，他忍不住覺得果然被放養的羊羔才會活比較好。

和阿利討論了好一陣子，褚冥漾的人力計畫已經有了初步成形，他原本估計回宿舍後被冰炎虐幾下解解氣，就會正式從冰炎那邊接到這個任務，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冰炎竟然會逃、避、他！

褚冥漾在宿舍房間等了一整個晚上，卻都沒有見到冰炎的人影，隔天早上問了夏碎，他卻面有難色地含糊其辭，褚冥漾只好藉著醫療班的靜養命令，跑了幾個冰炎會出沒的地方去堵人，但不管是學生會辦公室、黑袍特殊課程教室、健身房……都沒有看到冰炎的人影，褚冥漾仰頭望天。

──如果再堵不到人我就、我、就……就不能怎辦，阿嬤你家孫子這麼孬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