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之間

「謝謝教授，教授掰掰。」

褚冥漾關上扇教授的研究室大門後，強撐著的一口氣瞬間消失，幾乎像是行走的活屍，拖行一般走出文學院大樓。

為了避免被教授抓住，千冬歲他們只能等在大樓外的花圃，一看到褚冥漾，就馬上圍上去。

褚冥漾任由他們拿走手上的東西，手上還被塞入一杯熱飲，但眼神依舊茫然無措，只是下意識的一直往外走。

他們就跟在褚冥漾背後走著，因為阿利有事先通風報信，他們知道褚冥漾這次臨時被叫走的討論內容並不是那麼美好，但即使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被褚冥漾的狀態嚇到。

喵喵本來還像平常那樣替他出主意想方法，但是千冬歲拉住她，學術研究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路，褚冥漾必須自己熬過這樣的陣痛期，他們可以陪伴，但是更多的幫助，只會讓褚冥漾得不到成長的力量。

褚冥漾視線雖然沒有聚焦，但是他很清楚他的好友們就在背後，也知道只要他一轉身，就會得到他們溫暖的關心與支持，可是……這樣真的對他有幫助嗎？

扇教授剛剛的話一直盤旋在他的腦海裡，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割開他安逸於溫暖的懦弱。

「在這份論文裡我看不到你的企圖心。」

「你來研究所的目的是什麼？交朋友？洗學歷？混時間搞創作？」

「如果你只是為了這些理由，那麼休學吧，多累積工作資歷和薪水，效果比你在研究所混兩年還一事無成的好。」

「出去吧，小漾漾，想好再來找我。」

褚冥漾覺得自己內心卑劣的部分，被完全攤在陽光下，無所遁形，大概那些被照妖鏡照到的妖怪就是這種感覺吧？褚冥漾自嘲的苦笑。

學校到咖啡館不長的路程，被他延長成30分鐘的遙遠距離，每走一步，他就覺得自己好像陷入更深的泥濘之中，找不到行進的方向。

「叮、玲玲玲。」推開咖啡館大門的風鈴聲，像是敲醒迷途的旅人，讓褚冥漾回過神來。

他趕緊從好友手上拿回自己的東西，「我……謝謝你們。」本來想說不好意思麻煩他們了，但絕對會被他們以太見外之罪好好修理一頓。

「嗯？所以漾漾不打算讓我們進去店裡面？」千冬歲的眼鏡反射出光芒，讓褚冥漾趕緊讓開讓他們進入店裡。

「歡迎光臨。」褚冥漾無奈的說。

「歡迎光臨。」賽塔看到是他們一群人，開心的拿著菜單過來，還對著褚冥漾說：「漾漾的朋友就交給我吧，漾漾快去換衣服。」

「這……好吧。」一開始好友們來店裡，他還擔心被冰炎嫌太吵，但是後來才發現，因為賽塔很喜歡年輕人，所以連帶著冰炎也沒說話。

看到褚冥漾走上樓之後，千冬歲馬上對其他人說：「我去找一下冰炎學長。」

其他人顧著看菜單，完全沒有分給他任何眼神，只是揮揮手示意自己聽到了，讓千冬歲忍不住破壞形象翻白眼。

「冰炎學長。」千冬歲坐到櫃檯前思索了下才開口：「從你發來的影像，我有找到的資料已經都發到你的Mail。」

「謝謝，我晚上抽時間看。」

「我覺得……最好盡快弄清楚漾漾怎麼了。」千冬歲突兀的說。

「喔？」冰炎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千冬歲。

簡單說明了下剛剛拍畢業照發生的事情，千冬歲猜測道：「漾漾，感覺很像瀕臨什麼期限，而且是無法逃避會有劇烈影響的那種。」

「嗯……」冰炎修長的食指，敲擊著吧檯，「好，我知道了。」

褚冥漾把東西放到二樓之後再下來，一邊繫著圍裙的帶子，一邊朝冰炎走去時，千冬歲已經不在吧檯區，而是回去和喵喵他們聊天討論事情。

褚冥漾看了那邊一眼後，還是開口問冰炎：「學長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那邊幾張甜點的單子，先幫我上上去。」

「好。」他想要用忙碌暫時逃避那些情緒和問題。

工作心思不純的下場，就是褚冥漾馬上發出慘叫：「哇啊！」

「你這白癡！」冰炎分了點餘光外加愛的後腦勺重擊給褚冥漾，「跟你說過幾百次了，巧克力醬不要擠太大力，那瓶的開口比較大！」

褚冥漾手下是正在擺盤的切片蛋糕，本來應該用巧克力醬寫上店名，但是褚冥漾一個失誤，盤子上就落下了一大滴的巧克力醬。

「看好！」冰炎拿走褚冥漾手裡的巧克力醬，巧手一個揮舞，失誤的部分馬上獲得修飾，成為另一種花樣。

褚冥漾滿是驚歎的看著冰炎神奇的技術，但一想到自己手殘毛病，就覺得人怎麼可以差這麼多，感覺好像什麼好的形容詞都可以套在對方身上。

就連挽著袖子、圍著圍裙，站在食物調理台前，冰炎都可以像是走秀的模特一樣，充滿氣勢與帥勁，褚冥漾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注視著冰炎許久。

冰炎滿意的勾起嘴角，但還是……

「啪！」毫不留情的巴下去，「發什麼呆，快去送餐！」

褚冥漾摀著後腦杓，他剛剛是被什麼東西附身，居然看冰炎看呆了，這麼打人不眨眼的，冰炎根本就是魔鬼紅眼兔無誤啊！

但奇異的是，在這樣和冰炎一來一往之間，褚冥漾剛剛的負面狀態完全消失，讓人幾乎想不起來在進入店裡之前，他曾經是那樣地行屍走肉。

接近晚餐時分，千冬歲他們也準備要離開店裡了，只是在離開之前，他們和冰炎商借了褚冥漾幾分鐘。

「怎麼了？你們要跟我說什麼？」褚冥漾已經完全轉換為服務生模式，腦袋裡盤旋的只有各種點單。

莉莉亞一眼就看出他不在狀態上，毫不客氣地抓住他肩膀就搖，「拜託，認真點，要不是為了你這笨蛋，我們早就回去趕論文了。」

「嗚啊啊！我、我認真，莉莉亞拜託高抬貴手。」

「哼！」

「漾漾，」千冬歲嚴肅地叫了他，「你打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千冬歲是說，漾漾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喵喵急切的插話：「漾漾有必要急著畢業嗎？難道好好把研究做好不重要嗎？」

「呃……我……」

「漾漾你就是個笨蛋！」莉莉亞直接用話語重擊他：「你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但我們大家都看得出來你把自己困住了，到底什麼原因讓你這麼痛苦！」

「我……」褚冥漾覺得嘴裡乾澀，嘴巴不停開闔，卻只能重複地說著「我」，後面的字句，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我覺得也是時候了，漾漾。」千冬歲最後推了下眼鏡。「我們看著你陷入情緒，等待著你的求救與自救，你還想讓我們等多久？」

「史凱爾家絕對不會拋下朋友不顧。」

「你這笨蛋被丟著不管，一定會蠢死的。」

「喵喵最喜歡漾漾囉，漾漾要快點振作起來。」

他們說完之後就離開了，褚冥漾一直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忍不住摀住臉蹲在店門旁，壓抑的嗚咽聲再也忍不住。

他像是溺水的人載浮載沉，但能夠拯救自己的浮木就在身邊，他卻遲遲不敢伸手，他害怕自己會把浮木一起扯進深淵，但殊不知……被誤以為是浮木的是艘可靠的小船，只需要伸手就可以獲得救援。

冰炎一直盯著褚冥漾的動靜，直到他覺得褚冥漾宣洩的差不多之後，就走了過去，拉下他的雙手，把早就準備好的熱毛巾拍上去。

「蠢死了，居然在店門口大哭，客人都被你嚇跑了。」冰炎嘴巴上這樣說，卻拉著褚冥漾，從店門旁的樓梯上去二樓。

冰炎把人扔進沙發裡之後，本來還想訓話，但一看到褚冥漾紅腫的雙眼，就又吞了回去，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心疼了……

最後冰炎只說了：「嘖！好好想清楚，我晚上來問話。」

沒頭沒尾的話，褚冥漾卻奇異的聽懂了，自己讓他們擔心太久了，等不到自己求救的他們，只好主動出擊，清晰而慎重的告訴自己，他們會一直陪著自己度過難關與瓶頸，不要把自己鎖在自己的孤獨憶想之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