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之間

論文口試、碩士畢業流程，研討會後的所有時間都耗費在這上面，褚冥漾覺得自己就像在跑地圖任務的遊戲玩家，這裡簽個名、那邊印個書，偶爾還要幫忙一些還沒脫離論文苦海的同學們。

「大家不要忘記，明天下午5點在研究室集合，記得要穿上碩士服。」他們這屆研究生班代正在宣佈明天的畢業典禮的注意事項。

「如果有家長要來觀禮，記得跟他們說校內停車要憑邀請函。」

「找教授拍照記得先約好，不然明天就要把碩士服送回給廠商了。」

巴拉巴拉的注意事項，也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在聽，褚冥漾自己則是臉色不太好，不停翻閱著手上的日記本。

「好啦，大家明天見，散會。」

「耶──畢業啦。」

「畢個屁，你的論文哩，小心被教授電。」

褚冥漾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在一些同學都離開研究室後，還自己待在那邊。

「漾漾！」

「嚇！」褚冥漾嚇了一跳，「呼、原來是千冬歲啊。」

千冬歲翻了白眼說：「我已經叫你很多次了。」一邊不著痕跡的看著褚冥漾手上的日記本。

「怎、怎麼了？」

「喵喵約我們明天下午一起拍照，」千冬歲替喵喵傳話，然後突然想到，「對了，你畢業玥姊沒有要過來？」

「我姊說她在趕書展死線，我爸出差，我媽剛好回舅舅家去了，說是沒想到我可以應屆畢業。」褚冥漾苦笑，想到他們一副研究生延畢不是很正常的樣子，到底是誰的問題啦！順利畢業不好嗎？

千冬歲點頭，「沒事了話陪我去找資料。」

「呃……」褚冥漾一臉困擾。

看他那樣，千冬歲就明白了，「好吧，我知道你想要回去找你家冰炎學長。」

「嘿嘿，」褚冥漾乾笑，「你家哥哥晚上不是會來找你嗎？」

沒想到會被褚冥漾反將一軍，讓千冬歲愣了一下，讓他趁機逃出了研究室，千冬歲在心裡狠狠記了褚冥漾一次，想著之後要怎麼補回來。

「呼、呼呵。」褚冥漾一路奔跑，注意到千冬歲沒有追過來就停下來喘息。

再次變成自己一人之後，他又陷入自己的焦慮之中，明天……明天就是畢業典禮了，再一次要面臨那樣的情況了嗎？

「翁──翁──」感覺到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褚冥漾趕緊接了起來。

「喂？」

「冥漾！我是衛禹。」衛禹興奮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了過來，「玥姊跟我說你明天畢業典禮，我已經訂好票了，明天去給你拍照！」

「等等衛禹你要過來？」褚冥漾驚訝的大喊。

「對啊，至少有個知道情況的人在你身邊比較好吧？」衛禹理所當然地說：「放心啦，我這邊已經請好假了，也找好旅館了，就等明天去找你。」

「我……謝謝。」知道阻止不了他的褚冥漾，只好接受這個事實。

「嘿嘿，那明天我到了在跟你聯絡喔。」衛禹開心的掛掉電話。

電話斷線的嘟嘟聲，難得沒有讓褚冥漾覺得孤獨，相反的在有了支持之後，突然有點力量可以面對可能的突發事件。

一踏入店裡，一些常客都圍了過來：「漾漾要畢業啦。」「恭喜畢業。」

「欸欸？為什麼大家都知道啦？」這種全天下都知道自己要畢業的感覺也太奇怪了，他怎麼不知道自己畢業這件事這麼重要。

賽塔笑著走過來，把大家都趕回位置，「冰炎說明天要店休一天，理由是要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褚冥漾瞬間慌亂起來，「我、我我。」

「行了，你們不要欺負他。」冰炎只好自己走過來把人救走，不然這群人估計會玩到褚冥漾完全熟透說不出話來。

把人按在吧檯後，冰炎才繼續煮點單的咖啡，褚冥漾就坐在那裡，看著冰炎的動作，好一陣子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從包包裡拿出了日記本。

在昨天剛寫的字句上摩娑，最後才把本子闔上遞給冰炎：「學長，這個可以先交給你保管嗎？請你後天再還給我。」

「褚？」冰炎雖然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還是收下了日記本。

「謝謝學長。」

「哼，快去把圍裙穿上，不要以為畢業就不用工作了。」

「哇啊！」看到冰炎舉起手，褚冥漾迅速逃掉，難得地逃過一劫，卻沒有注意到冰炎特地收緩的速度。

褚冥漾去送餐之後，賽塔就走了過來，他們都知道日記本對褚冥漾的重要性，他現在的舉動，讓賽塔不得不在意。

「冰炎？漾漾他……」

「不用擔心，很快就可以知道了。」冰炎雖然這樣說，但其實心裡也不是很肯定，直覺告訴他，答案不會讓他等太久。

夜晚，褚冥漾遲遲無法入睡，最後包著厚外套走到陽台上呆坐，看著夜晚的天空發呆，卻沒注意到他起身後，冰炎也跟著坐起來，陪他一夜無眠。

※

「耶！拍照拍照，漾漾快來！魚魚也來。」

衛禹比想像中來得早，褚冥漾只好拉著他去跟其他人會合，不知道哪裡的電波對上了，衛禹瞬間就融入了他們，喵喵還熱情的喊他魚魚。

「耶！」他們歡樂的身影被記錄在相機裡。

冰炎跟在不遠處，和夏碎走在一起，沒有介入他們記錄自己的學生生活的重要時間點。

「漾漾，你不跟冰炎學長拍一張嗎？」喵喵抱著相機看著褚冥漾。

面對喵喵的眼神，讓褚冥漾只好乖乖走到冰炎面前，「學長可以跟你合照嗎？」

「好。」

他們在文學院門口拍下合影，還被好友們捉弄，整個摔進冰炎懷裡，連衛禹都跟著作亂，讓褚冥漾只好拉著冰炎逃跑。

然而，跑沒幾步，面前再次出現讓他印象深刻的人。

「呦！白陵家的孩子，畢業快樂。」安地爾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又想要幹嘛！」冰炎馬上把褚冥漾護在身後，他的姿態讓其他人也戒備著擋到褚冥漾面前。

「喔……不需要這麼戒備我啊，我可是好心來提醒你們，畢竟褚冥漾可是很狠的人，想想有多少人被他傷害。」

「你在胡說什麼！」千冬歲大聲斥責。

「嗯？你可以問問他以前的同學啊，是不是？白陵家的孩子。」

「我……」褚冥漾渾身顫抖，連話都說不清楚。

「要問我啊？」衛禹突然站了出來，「冥漾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

「喔？」

「你不需要故意用言語煽動。」冰炎說：「我們和褚相處後所建立的關係，不是你的幾句話可以動搖的。」

「就是就是！」喵喵怒視安地爾。

「愚蠢，這種手段也太低端了。」莉莉亞的語氣裡滿是不屑。

「史凱爾家的朋友不容傷害！」

「那麼、如果他明天過後就會把你們都忘……」

「夠了！」褚冥漾大吼，「這不需要你來說，即使、即使我明天過後沒辦法再想起來這些相處的回憶，但我都記錄下來了，我……」

褚冥漾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冰炎，堅定的說：「即使沒有過去的記憶，但我願意努力爭取繼續和大家一起增加未來的回憶。」

褚冥漾一說完，冰炎馬上抱住他的肩膀，給他支撐的力量，讓褚冥漾更有底氣。

安地爾還想說些什麼，卻有校園警衛走過來了。

千冬歲推了下眼鏡說：「先生，作為學校學生，我認為你的存在會對在校生造成危害，所以請警衛過來一趟。」

在警衛的陪同下，安地爾被迫離開校園，褚冥漾被他的眼神盯著，就像被毒蛇盯住一樣，身體反射性地顫抖。

冰炎感覺到之後，就把褚冥漾整個抱進懷裡，一下下撫過他的背脊，其他人看著他們的樣子，不約而同安靜地走開把空間留給他們。

褚冥漾深深吸了一下，鼻息間都是冰炎身上淡淡的咖啡香，讓他終於放下緊繃神經。

冰炎確定褚冥漾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就拉著他到校園比較靜謐的角落。

褚冥漾看著自己被牽住的手，前面是冰炎讓人安心的背影，讓他有了傾訴的慾望。

褚冥漾小時候因為衰運被同學們排擠霸凌，心理漸漸有了創傷與問題，不想要去上學，不想要接觸人群。

覺得這樣不行的父母，和老師討論幾次之後，把小小的褚冥漾送到了校內輔導老師那裡，卻沒想到遇到了有問題的老師。

有問題的老師最後被抓了，但卻在褚冥漾身上留下永久的影響，而且老師還有一位助理，因為沒有明確證據所以被無罪釋放。

褚冥漾的逃學心理被下了暗示，每一次的畢業典禮之後，都會忘記在那個學校裡的人事物，雖然學習到的知識都還記得，好像不影響正常生活，但小孩子的殘酷，不是他們可以預測的。

不知為何這件事被人宣揚開來，開始有不少人帶著一種「你不是會忘記嗎？我欺負你也沒關係吧？很痛也會被忘記吧？」的態度，不停傷害他。

一次比一次還要嚴重的霸凌行為，讓褚冥漾終於進了醫院，然後在創作的世界裡找到了慰藉。

衛禹則是他從小到大的朋友，對褚冥漾很包容，雖然偶爾會疑惑，但秉持著尊重好友的原則沒有太過追問。

但他最後還是知道了這件事，褚冥漾不敢面對衛禹受傷和失望的表情，逃到遠遠的Atlantis來。

褚冥漾一說完，就被冰炎用力抱住，冰炎腦海裡不停想像小時候的褚冥漾，是怎麼面對自己的記憶問題，還有那些無處不在的傷害。

小小的身影就像在冰炎面前啜泣，讓冰炎恨不得可以回到那時候去保護他。

冰炎在褚冥漾耳邊輕聲說著：「如果你記得，我願意每天陪你寫日記；如果你忘記，我願意陪你創造新的記憶，你不用擔心在陌生的世界裡沒有認識的人，我會一次次成為那陌生中的熟悉……」

「現在你願意告訴我你的答案嗎？」

「學長……」褚冥漾臉上滑下水珠，語焉不詳的說：「嗚──嗚嗚，學長、我願意、願意跟你在一起。」

最後褚冥漾帶著緋紅的雙頰，坐在畢業典禮的會場中，第一次以興奮與喜悅面對學生生涯的一個里程碑。

這一次，他將不再害怕下一秒可能會突然而至的遺忘，因為他的好友們、他的學長戀人，都會陪著他複習過去並創造未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