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之間

九、記憶

自「他」消失以來，他和冰炎其實也沒有什麼實質關係上的變化。

還是一起睡棺材，雖然他曾經嚴正抗議明明他就是幽靈為什麼要跟吸血鬼一樣。

最後還是被冰炎一句：「你不睡這裡，我就讓你連睡的機會都沒有。」給鎮壓下去，雖然最後被千冬歲提醒他才突然想起來，幽靈好像也不用睡覺。

冰炎倒是有很奇怪的習慣，喜歡跟著他出去打獵，說打獵其實也不太算，就只是去幫安因處理一些比較棘手的惡靈。

不枉費他一知道安因是死神就馬上過去跪求給抱大腿，搭上安因這條線之後，哪有惡靈都不用浪費力氣去找，雖然偶爾還要順便給賽塔留一點。

倒是褚冥漾問了冰炎很多次他到底想幹麻，冰炎一律表達只是去順便進食，每次聽到這回答，他就只好翻個白眼送冰炎。

誰不知道你家的血都是蘭德爾特地送過來的，還有放開你手中的惡靈，每次來都先下手把惡靈弄到魂飛魄散別以為他不知道。

「褚，過來。」冰炎又躺在棺材裡召喚褚冥漾。

「你又想幹麻？」褚冥漾看了看窗外，明明就離天亮還有點時間，說到天亮他就有氣，自己的作息時間什麼時候不小心被改造成功，害的他現在也都日夜顛倒。

「你確定你不過來？」看著冰炎挑眉的表情，他最後還是遵從了自己的奴性，乖乖湊上去給冰炎當睡覺用的抱枕。

抱怨歸抱怨，但褚冥漾還是瞬間入睡了，反倒是冰炎看著他遲遲沒有入睡。

那天之後過沒多久，安因和賽塔曾經趁褚冥漾睡著的時候替他做靈魂的徹底檢查。

如果說賽塔是原裝進口一體成形雖然後期有加固但無傷大雅的高級品，那褚冥漾就可以算是製造粗糙連組裝都爛的拼裝低階品。

這麼幾年來能夠一直維持褚冥漾的神志已經很厲害了，冰炎剛知道的時候沉默了很久。

幸好後來幾次的檢查有帶來了好消息。

一直以來他們以為對於東方出身的褚冥漾來說，是無法接收西方國家的地氣，簡單說就是會水土不服。

沒想到他卻適應優良，地氣正在慢慢替他調節，甚至可能讓褚冥漾錯位的記憶回歸。

褚冥漾已經習慣三不五時出去找惡靈玩，冰炎為了不再讓他的靈魂更加混亂，只好不停阻止他吞噬靈魂的動作，至少不要吞食品質太過低劣的靈魂。

也幸好褚冥漾的靈魂足夠強大，至少這麼幾個月下來的測試結果，他並不需要三不五時穩固靈魂強度，最後倒是都便宜了賽塔。

冰炎不知道的是當他每天抱著褚冥漾休息的時候，其實褚冥漾的記憶已經不停的在歸位。

褚冥漾每天都做著同樣的夢：一個又一個的畫面不停的飛進各個櫃子裡。

他隱約有點期待，或許到了哪一天，不再有畫面需要歸納進那些櫃子裡的時候，他可以不再像個旁觀者，去思考褚冥漾和冰炎的關係。

褚冥漾其實一直很困擾，他就像是一個佔據了這個軀殼的路人甲，闖進了別人的舞台，還被趕鴨子上架演起了主角的戲碼。

當初他在台灣那個小島國清醒過來有多茫然，他現在其實就是相同程度的茫然，冰炎一直都只說相信他就好，但他不懂自己憑什麼相信他。

很多次都忍不住想要這樣反駁，但褚冥漾很清楚心裡有那麼一小塊的聲音，希望自己不要傷害冰炎，他只好一直裝聾作啞，放任自己腦殘和冰炎抬槓然後被鎮壓。

他其實很想逃回台灣，繼續當個無憂無慮的幽靈，即便他的靈魂雜亂程度已經快要到了臨界點，如果不處理最後只能走向崩潰。

但他捨不得，真的捨不得，或許那個「他」說的對，其實早從第一次見到冰炎，他就已經無法逃離。

甚至連安因和賽塔，他都捨不得讓他們失望，他只能暗暗祈禱自己真的是褚冥漾，真的有記憶恢復的那一天。

突然畫面停格在那天冰炎吻上自己的眼角，褚冥漾知道自己終於等來揭曉的那一天，他靜靜地等待著記憶湧入腦海……。

他看見自己和冰炎最燦爛的時候，也見證那些在陽光下滋長的陰影如何吞噬掉當初的褚冥漾。

唯一的信念就是冰炎說的相信他，相信他會來救他。

百般凌虐之後他們毀掉了褚冥漾的聲帶，將他鎖在離冰炎最近也最遠的地方。

他聽得到冰炎充滿自信的領導；他也聽得到冰炎知道自己消失後的各種慌亂與掙扎。

他試著敲出聲音讓冰炎發現自己，手骨折了、力氣盡了，最後他在離冰炎最近的地方嚥下最後一口氣。

但這卻還不是最後，等到他醒過來就連靈魂都被拘禁在那裡，不知道是想逃離的執念比較多，還是對冰炎眷戀與怨恨比較多。

最後硬生生將他的靈魂撕扯開來，他們哪一邊都是褚冥漾，也哪一邊都不是褚冥漾。

一邊遠遠逃離回到只在故事中聽過的東方故鄉，卻找不到自己的根；一邊留下來聽著冰炎的一切，卻生生將自己逼瘋。

促成這一切的他們，究竟是誰？究竟是衝著冰炎還是褚冥漾？

到了久遠之後的今天已經沒有意義，除了他們這些，又有誰存在這世上？

褚冥漾任憑這些記憶不停的播放，突然有種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感覺，等到夜晚再次降臨他要怎麼面對身旁的冰炎？

湧入腦內的記憶和情感很多很多，但……時間真的已經過了太久太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