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之間

冰炎正坐在櫃檯核算這幾天的營收，然後就看見櫃台抽屜裡，仍舊等待主人領回的筆電袋與筆記本，馬上就讓冰炎想起那天的混亂狀況，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那天居然會那樣大發脾氣，實在太不像他了。

冰炎沉思的時候，電腦響起SKYPE通話請求的鈴聲，冰炎移動滑鼠接起來，亞那傻裡傻氣的臉馬上出現在螢幕上。

「小亞、小亞，這幾天怎麼樣？」

「都還好，很順利。」

「嗚嗚，小亞都沒有遇到問題嗎，本來還想展現一下父親的可靠，嗚嗚嗚。」看著耍寶的亞那，冰炎很想掛掉通話，幸好下一秒亞那那邊的電腦就換了位置。

凡斯調整好之後才開口：「冰炎你沒事就好，別理你父親，我相信店裡面應該沒有什麼事會難倒你，而且還有賽塔在，不過店怎麼樣都不重要，重點是我們只是想讓你在那裡散散心。」

「我知道，父親就麻煩你了。」冰炎臉上難得有點笑意，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伸手把抽屜裡的筆記本拿出來，「凡斯，你和父親認識……褚、褚冥漾嗎？」

「嗯？怎麼，他應該每天都會到店裡吧？怎麼還這麼不確定的感覺。」

果然，冰炎心裡閃過瞭然：「沒什麼，如果是常客就沒事了。」

看冰炎的樣子，凡斯笑了笑：「那孩子還蠻有趣的，不過不要逗過頭了，家裡面蠻護短的。」

「我知道了。」

「好了，先這樣吧，我們這邊約了點老朋友，時間也差不多了。」

「好，掰掰。」

掛掉通話前幾秒，冰炎依稀還聽到亞那在喊說他還要跟小亞說話，想到這不著調的父親，也就只有凡斯可以鎮壓得了。

環視著店內的裝潢，冰炎其實從來沒有想過會來到台灣東部這種遠離市區的地方，如果不是亞那吵著要和凡斯出去旅遊，他又正好辭掉了原本的工作，大概也不會過來這裡接手。

只是、想到那個滾進店裡的身影，如果不是對話開頭實在太糟糕，對方懵懂傻愣抱著筆電，完全不懂自己做了什麼蠢事的樣子，傻得讓人想笑但……很可愛。

「小亞心情很好？」賽塔回收杯盤進到櫃台裡，就看見冰炎少見的微笑。

「嗯，可以這麼說。」

「亞那和凡斯都怕你把自己繃得太緊，不過我覺得他們只是對你太關心了。」賽塔笑了下。

冰炎想起網路上的一句話，忍不住說：「有一種冷叫做家長覺得你冷。」

賽塔一愣之後才恍然大笑：「哈哈，是呢是呢。」

他們說笑的同時，冰炎接著處理著店裡的進貨紀錄，準備向原料商下訂單，突然注意到賽塔正把整杯完好的咖啡倒掉。

「怎麼了？有人不喜歡？」冰炎皺眉，雖然接手這家店之前，他做的並不是相關行業，但好歹也用不少時間進修，這整杯完好的咖啡幾乎是在質疑他的咖啡技術。

「嗯？啊！這個啊……。」賽塔一開始還有點困惑，接著才注意到冰炎的視線是他手上的咖啡，然後笑著說：「不是不喜歡，是太喜歡。」

「太喜歡？」冰炎眉頭皺得更深了。

「呵呵，是個可愛的常客喔，有機會介紹給小亞認識。」

賽塔故作高深的模樣，硬是不肯告訴冰炎相關訊息，冰炎只好放棄，心裡忍不住嘆氣，為何總覺得這家店越來越神秘了。

叮鈴鈴，店內的市內電話響起，冰炎反射性地馬上接起來。

「喂，Atlantis Café您好。」

「噗！聽你這麼官腔真不習慣啊，冰炎。」

「嘖，夏碎，你不打手機怪我囉？」一聽就認出來是自家損友，正任職於原料供應商的夏碎，冰炎馬上就轉換了語氣。

「嘖嘖，這也轉得太快了，怎麼？你撿到的玻璃鞋，灰姑娘還沒來認領？」夏碎憋著笑調侃，那句亞那的女兒可以讓他笑冰炎一輩子。

「什麼玻璃鞋，就筆電袋和筆記本，搞不好人家根本不在意，早就買新的了。」

「哎呀，那是誰跟我說對方傻得讓人印象深刻的。」夏碎調侃道。

「囉嗦，我這邊的訂單已經發給你了，記得按時送來，沒事我就掛了。」

「欸，等等等。」

「有事快說！」

「好吧好吧，這麼兇，難怪灰姑娘被你嚇跑，欸，別掛別掛──小歲那邊說有個朋友在找住的地方，我記得你說打算給店裡找個包吃住的兼職，要不要試試？」

「喔，讓千冬歲把人帶來我看看再說。」冰炎沒有一口答應下來，打算先看過人說，畢竟人是要跟他一起住，總得是個看得順點的人。

「行，回頭我讓小歲直接跟你約時間，掰啦，尋找灰姑娘的王子殿下。」

「嘖！」死弟控，聽到夏碎最後的調侃，冰炎來不及言語攻擊回去，電話就傳來嘟嘟嘟的斷線聲。

一邊塞塔剛好完成了今天打烊的收拾工作，冰炎順便跟他討論了一下再找一位兼職的事情，將賽塔的建議都筆記下來之後，冰炎起身送他離開店裡。

踏出店門口之後，賽塔突然轉身，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冰炎說：「如果是雪野同學的朋友，有很大的機率會是那位『太喜歡』同學喔。」

說完之後，賽塔就帶著愉悅的笑容離開Atlantis Café，但冰炎卻有一種被賽塔玩弄的感覺，這些人一個一個的都不把話說清楚，真是夠了。

洩憤般甩上大門，不得不承認，冰炎真的被挑起了興趣。

留下玻璃鞋的褚冥漾，點咖啡卻不喝的「太喜歡」，最後是千冬歲的朋友，原本以為就是個好山好水好無聊的養老咖啡館，現在好像變得有趣起來了。

※

褚冥漾裹著睡袋在客廳裡滾來滾去，雖然千冬歲和萊恩都說了可以跟他們一起睡，但想到千冬歲家的弟控哥哥和萊恩家的兄控弟弟，為了他的性命著想，褚冥漾還是乖乖地在客廳打地舖，順便慶幸他之前籌備活動時帶來的睡袋還沒扛回家。

想到這幾天找房子的艱辛就想替自己掬一把同情淚，只能說幸好他家姊姊送他回來，不然光是跟這邊的房東處理原本的房租問題，他大概就搞不定了吧，呵呵。

「呃啊、啊──」褚冥漾的手機突然發出哀號。

褚冥漾瞪著手機許久之後，終於認命地從睡袋裡鑽出來，到底為何手機的鈴聲可以這樣換不掉？

從他剛考上研究所，為了慶祝考上買回這支手機，它就一直是這種慘叫鈴聲，更詭異的是，他之前嘗試過買別支手機，居然一到他手上就壞掉，最後他也放棄和這支手機較勁，到現在他已經不確定到底是氣憤居多還是無奈居多了。

「喂？」

「褚漾漾，你膽子很大嘛，居然這麼久才接電話！」褚冥玥憤怒的聲音從手機傳出來，褚冥漾背後狂冒冷汗。

「姊……我已經睡了，這不能怪我啊。」

「嗯？所以怪我囉？」

「對不起，我的錯。」

「哼，你房子找得怎麼樣？」

「呃……不太好，但明天我跟教授Meeting完，千冬歲說要帶我去找他哥認識的人試試。」褚冥漾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臉頰，總覺得沒有別人幫忙他什麼都做不好。

「嘖，傻漾漾，不准胡思亂想。」像是聽到褚冥漾的心聲一樣，褚冥玥馬上警告他。

「呃……喔。」褚冥漾拿著手機，再次將自己埋進睡袋裡。

「哼，褚冥漾可是我弟弟，你不准偷偷在心裡貶低他，聽到沒有。」明明是惡狠狠的口氣，褚冥漾卻覺得心裡流進一道暖流。

「嗯嗯，我知道了。」

「笨蛋，對了，你的日記本找回來了沒有？」

「我……還沒。」提到日記本，褚冥漾的情緒前所未有的低落，日記對他來說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但他居然不小心弄丟了。

「別想太多，不管怎樣先用一本新的寫，如果真的找不到，只能認命了，不准想太多，聽到沒有。」褚冥玥一改前面的凶狠語氣，用著一種嚴肅卻又溫和的感覺，像是不希望讓褚冥漾有太多的負面連結一樣。

「有，新的日記本有很多，我已經有先拿出來用了，只是那本也寫了一年多，我……」褚冥漾突然覺得所有字眼都梗在喉嚨，說不出接下來的話語，而在他突兀的停頓後，褚冥玥那端隱約傳出小小的嘆息聲。

然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電話那端傳來白陵然的聲音：「漾漾，是我然表哥。」

「嗯嗯，然表哥……」夜裡家人的聲音與關心，讓最近發生了許多事情的褚冥漾，忍不住哽咽，就像是知道有人心疼自己一樣，那些被隱藏起來的脆弱都可以掀開。

「別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漾漾閉上眼睛，我給漾漾唱歌好不好──」白陵然哄著褚冥漾，或許是因為正是脆弱的時候，褚冥漾完全沒有反對這種被當成小孩的舉動。

白陵然的聲音溫潤地滑過他的耳際，輕撫他的髮梢，家鄉古語的搖籃曲，慢慢的讓褚冥漾放鬆，呼吸聲慢慢平穩下來，白天的學習、工作加上找房子的疲憊，早就讓褚冥漾疲累不堪，被這樣一哄，很快地就陷入沉睡。

千冬歲的房門突然打開，他拿著手機走了出來，聽到聲音的萊恩也跟著開門，兩人交換了眼神，帶點鬆了口氣的感覺。

「嗯嗯，漾漾睡了，對，玥姊別擔心。」

「嗯，會，我和萊恩會好好照顧他的。」

「不會，漾漾也是我們的好友。」

「好好，掰掰。」

這幾天褚冥漾晚上總是睡不好，白天的疲憊無法舒緩就不停累積下來，千冬歲和萊恩看在眼裡都無比擔心，但褚冥漾總是扯著笑容和他們說沒事，讓他們只好打電話跟褚冥玥說明狀況。

幸好，現在熟睡的褚冥漾，證明他們的動作無比正確，兩人小心地把褚冥漾手裡的手機抽出來，在睡袋外又蓋上一層棉被，才回去彼此的房間。

TBC.